為什么一個“只有枕頭和男人”的故事,能在全球引起這么大的轟動,把英美戲劇界的最高獎項全部收入囊中;之后授權引進中國后,連續五年口碑爆棚,今年將迎來大劇場升級版,并且會在全國做更多的巡演……那個怪里怪氣的劇作家馬丁·麥克唐納到底下的什么藥?
一部沒有女主 只有枕頭和男人的戲 文 | 大仙女 劇照攝影 | 朱朝暉 塔蘇
為什么男人之間的情誼會如此迷人?
《枕頭人》的男一號和男二號:年輕作家卡圖蘭、卡圖蘭的哥哥邁克爾,他倆住在一起,生活中幾乎沒有女性的痕跡。卡圖蘭在屠宰場工作養家,邁克爾在一所特殊的學校接受教育。
看到這里你們是不是認為這對親兄弟有點變態?是,也不是。
他們像兩個守著巨大秘密的受傷的小男孩,只能相擁著取暖。哥哥的智商停留在八歲,弟弟是個天才作家,他被哥哥昵稱為“精靈鬼”,除了給哥哥講故事,還負責解決他們遇到的一切問題。
是的,《枕頭人》的觀眾會進入一個沒有女性存在的,只屬于純男性手足的赤裸空間,即便那只發生在一個極權國家的囚室里。
魯迅說過:“男人都是孩子”(反正他也沒法否認了)。成年男人在心愛的女人面前會變成撒嬌的孩子,而和最信賴的發小在一起時則會回到孩提時代那種沒有異性負擔的放松狀態,那種狀態偏偏是女性們認為非常性感的。
劇中因為擔心邁克爾受到傷害而表示在見到哥哥之前不會再說一個字的卡圖蘭,被拷打得遍體鱗傷后扔進隔壁邁克爾的囚室。邁克爾笨拙地摸了一下卡圖蘭的頭,卡圖蘭蘇醒過來看見哥哥,就爬過去抱住了他的腿。他們的對話是這樣的——
邁克爾:你干嘛? 卡圖蘭:我抱著你的腿。 邁克爾:噢。為什么? 卡圖蘭:我不知道,我痛死了!我痛的時候我不能抱著我哥哥的腿嗎?
現場聽到這段對白真的很好笑,臺上不再是兩個成年男人,而是一個剛被狠狠欺負過的聰明男孩兒和他拼命保護的傻男孩兒,后者明明關心卻連正常的肢體接觸都不適應,前者忍著劇痛還得解釋自己這個動作是求安慰。看到這里你會笑,笑完之后你會覺得,心疼壞了。
《枕頭人》這個發生在暗黑社會背景下的殘忍故事,像幽冥的噩夢,夢里又閃爍著很多精靈的眼睛。較之現實層面,這場夢里你能看到更多超越性別的,本我之間的連結與碰撞。
不僅僅卡圖蘭兄弟二人,還有一輩子都在用暴力宣泄童年憤怒的警察埃里爾,以及不斷用掌控他人命運的優越感來遏制因幼子夭亡而導致自我懷疑的警探圖波斯基(最珍視的東西,自己卻無法掌控)——這種內在的自我懷疑和他外在的自我迷信形成強烈而可嘆的反差。
越到后來你越會發現,每個人都是掙扎在疤痕里的無助的孩子。
人們說“小孩子眼凈”,意思是小孩子的眼睛還沒有受到太多世俗社會觀念的蒙蔽,容易看到成年人看不見的東西。雖然卡圖蘭已是個成年男人,但每當他精準地認出對方痛處時,我總會想起這句話。
邁克爾的頭腦停留在8歲,卡圖蘭的心靈也許永遠停留在14歲,兄弟倆小心翼翼地躲避著成人世界,因為被那里的險惡玩弄過。
貫穿于童年的恐怖音聲,雖然從14歲生日那天就戛然而止,但它對于卡圖蘭來說,幾乎像繆斯的氣息,熏染了一切靈感,也讓人們隱藏的傷痛難以逃過卡圖蘭的眼睛。
當一個男人跟你分享他童年最隱秘的記憶,就像一只貓對你翻開它最柔軟也最易受傷的肚皮,這時你們會變成某種秘而不宣的同謀;當一個男人帶你見他最好的兄弟,毫不避諱你看見他們傻小子一樣的言行,你們就會形成某種兩小無猜的默契,融入他的世界。
這是作為《枕頭人》,也是作為馬丁·麥克唐納作品觀眾的一種微妙體驗。
有趣的是,幾乎在馬丁·麥克唐納所有作品中,重點都是“人”和“人”在發生戲劇沖突,而不是“男人”和“女人” ;即使有男女之情出現,也不過作為故事背景、情節助推劑而非主題。我甚至因此猜想過馬丁是否對男女之情不感興趣,結果失望地得知他就是個正常的直男。
寫到這里,突然想起哈薩克彈撥樂男神馬木爾,在一次采訪中記者問他是否關心政治,他回答說:“政治太小了,我關心的是宇宙。” 也許,對于馬丁·麥克唐納來說也是一樣,情愛太小了,他關心的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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